晨昏线

永远有人十七岁

【天子】暗恋

请勿上升

 

  1

       我的室友叫赵天宇,今年是我们合租的第三年。就在昨天他收到了一封请柬,红底烫金的封面,赵天宇看了愣了半天。

       “你有烟吗?”

       “我是良家少女。”

       “那你能陪我喝酒吗?”

       “我可能会酒后乱性。”

       “我请你喝酒,你陪陪我吧。”

 

       赵天宇下班后从楼下买了一箱啤酒,他踢开门的时候我的面膜刚敷完,我揭下面膜纸又接过他手里的啤酒,徒手掰开了纸箱的盖。

       “你还是不相信我找你合租的理由吗?”

       “滚!”

 

       赵天宇不止一次说过我像个男的,每次我都会一巴掌呼过去,但昨天我没有。

       因为他看起来太难过了,好像我一巴掌拍过去他所有伪装的外壳都会被我拍得粉碎。

       “他要结婚了。”我听到赵天宇轻轻地讲。

 

 

2

       我不知道赵天宇嘴里的他是谁,跟他合租这三年他的人际关系一直都很简单,除开工作往来外,手机里比较亲密的联系人也就那么几个。他没找过女朋友,每次我问他他也只是笑笑:“我对你没兴趣,你别怕。”

       但昨天他突然问我:“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找女朋友吗?”

       我摇摇头。

       “因为我这里,满满当当都是一个男人。”

       赵天宇的手按在心口,他是带着笑轻飘飘地说出来的,但我偏偏读出了厚厚的难过。

       “可是他要结婚了。”赵天宇碰了碰我手里的杯子,“他终于要结婚了。”

       我端起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凑过去跟他撒了个我妈看了都不想认我的娇。

       “你给我讲讲呗!”

 

 

  3

       那个“他”叫孟子坤,今年26岁,身高一米八七,性别男爱好女。赵天宇与他相识在15岁那年九月的第一天,那天的天气,据赵天宇说,是多云转晴。


       “你叫什么名字,我帮你找吧。”

       赵天宇挤在人堆里看着分班情况,他今天忘了戴眼镜什么都看不清。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飘来了一个大高个,赵天宇扭头看了一眼。

       “赵天宇。”

       “赵天宇…找到了,七班!真巧,我八班,在你隔壁。”

       赵天宇微微仰着头看着男孩的笑,厚重的云层就是在这时候挪开的,上午的阳光落在他有点炸毛的短发上,给他加了一层柔光特效。

       “我叫孟子坤,有机会可以一起玩啊。”

 

       赵天宇呆滞地点了点头,他走到教学楼里找着自己的教室,很快他就发现孟子坤说错了。

       一层楼只有七个教室,七班在一楼,八班在二楼。

 

       “其实我那个时候就应该知道的,我跟他的关系,永远没有想象中的近。”赵天宇喝了口酒。

 

 

  4

       从那天后赵天宇的脑海里开始频繁地出现孟子坤。

       语文书上的形容词都在形容孟子坤,数学课上的函数图像是孟子坤手里篮球划出的弧度,英语书里的NPC都有孟子坤的影子。

       等赵天宇反应过来这是喜欢的时候,他的草稿本的每一页都已经有了孟子坤的名字。

       赵天宇抬着头,仔细计算着坐在他楼上的孟子坤和自己此时的直线距离。

       斜边长度的平方等于两直角边平方的和。

       赵天宇算了一遍又一遍,最后烦躁地扔下了笔。

       再怎么算还是这么远,可是这已经是他们最近的距离了。

 

 

   5

       赵天宇开始掐着表出教室。经过他连续一星期的精密统计他得出了放学铃响后的第三分三十二秒孟子坤出现在楼梯口的概率会比较高。

       于是他调整好表情,出教室的时候跟孟子坤来一个偶遇。

       “好巧啊。”孟子坤笑眯了眼睛看着赵天宇。

       赵天宇心跳加速,在脸红之前点点头就疯狂跑开了。

 

       赵天宇报名了学生会。

       “你一开始不是不想报吗?”团支书给了他一张表,“自己填吧。”

       赵天宇唰唰填好了双手递了过去:“男人心海底捞嘛。”

       于是第二个星期赵天宇就拿着小本本出现在了课间操队伍的最后面。

       “赵天宇,别扣我的分。”因为身高过高永远站在最后面的孟子坤对着赵天宇眨了眨眼。

       “噢。”赵天宇低头傻笑。

 

 

   6

       七班的体育课和八班的体育课是同一节,赵天宇知道这件事后差点把排课表的老师捧在手上供养。

       “赵天宇,打球吗?”

       赵天宇的同桌问在操场旁畏畏缩缩的赵天宇,赵天宇摆摆手。

       “不了,我就到处看看。”

       他找了个地方坐下,看操场上活蹦乱跳运球盖帽的孟子坤。

       “wow!!!”孟子坤进了个球,赵天宇激动地喊着。

       球场上的孟子坤把目光投向了欢呼的赵天宇,他小跑了过去。

       赵天宇手上捏着一包纸巾,包装袋已经被他握得汗津津,他犹豫了一下,递给了孟子坤。

       “擦汗。”

       “谢谢。”孟子坤掀开刘海擦着额头。“下节课一起打?”

       “好啊。”

 

 

  7

       赵天宇心心念念的下节课终于到了,他特意扎了条发带,孟子坤看到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还挺帅。”

       赵天宇笑嘻嘻,跟着孟子坤就跑上了球场。

       对面不知道是哪个班的,上次被孟子坤压着打,这次想出口气。

       于是他们的目标就变成了又瘦又单薄的赵天宇。

       赵天宇被撞得飞了出去,落地后还滑了一米,皮肤在地板上摩擦出的擦伤火辣辣的疼。

       “你们他妈的是不是有病?”孟子坤扔开篮球就准备去干架。

       “坤儿,我疼!”赵天宇一不小心把他日记本里对孟子坤的称呼叫出了口,孟子坤听完只好跑了过来。

       “别动,我抱你去医务室。”

 

 

       赵天宇缩在孟子坤怀里偷偷笑着,其实他没有很痛,只是不想孟子坤为他搞出什么事来。他也没有很需要包扎,他只不过贪恋孟子坤那还带着汗水味的怀抱里的温暖。

       赵天宇那天在他的日记里写:如果高中毕业了孟子坤都还没有女朋友,那他就告白。

 

 

   8

       孟子坤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在赵天宇第八次伪造跟孟子坤的公交站偶遇时,他看到了孟子坤和他的女朋友。

       “天宇?”孟子坤牵着他的女朋友向赵天宇走过来,赵天宇想动,但发现他被钉在了原地。

       “这就是天宇,我经常跟你说的,隔壁班特别可爱的男生。”孟子坤指着赵天宇跟他女朋友介绍。

       “你好。”孟子坤的女朋友可爱又大方,他对赵天宇点了点头,“我要告状,孟子坤说过你傻。”

       “你好…呵呵…”赵天宇附和地笑着,他的脑袋里一团浆糊,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

       “祝你们幸福!”赵天宇的身体终于解除了冰冻状态,他给孟子坤和他女朋友鞠了个躬,突然地跑开了。

       “我就说他傻吧,傻得可爱。”孟子坤看着赵天宇的背影笑。

 

 

   9

       赵天宇放弃了对孟子坤的暗里追逐,他不再掐着秒数数孟子坤什么时候能出现在自己教室门口,也不再每天提前一个小时起床去孟子坤家附近的公交站跟他坐同一辆车。学生会的一年之期已经到了,他不再是扣分的值日生。他没有再打过篮球,连那天递给孟子坤的那个牌子的面巾纸都不想用了。

 

       “我那个时候,以为什么都不干了我会慢慢停止喜欢他。可是最后我发现我对他的爱有惯性,就像一个在绝对光滑的平面上行驶的小车,一旦有了初速度,就永远停不下来了。”

       赵天宇红着眼睛打了个酒嗝。

       “后来我们又碰到了几次,他总会跳过来问我怎么最近都看不到我的人影。

       你知不知道看到他的笑我都紧张死了,生怕他知道了笑我蠢。

       可是他怎么可能知道呢,他不可能知道的。”

 

 

  10

       千杯不倒的赵天宇昨天喝醉了。大概心里藏着的事说出来了,人也轻松了,他躺在床上睡大觉,嘴里还在叫孟子坤。

       我觉得赵天宇真是一个莫名其妙的人,莫名其妙地把孟子坤关在心里,又莫名其妙地弄丢了心门的钥匙。

       腾空自己的心真的有这么难吗,我看着赵天宇因为喝多了酒而干裂的嘴唇想。

       再给赵天宇十年应该够了。

 

       赵天宇酒醒后又摸出了那份请柬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看完他望向我。

       “你陪我一起去呗,装一装我女朋友。”

       我吓得眼线笔戳到了眼睛里。

       “这时候承认我是女的了?”

       “你记得穿漂亮点,别丢了我的人。”

 

 

  11

       迫于赵天宇的淫威那天我穿上了我的小裙子,八厘米的高跟鞋让我很快落在了赵天宇后面。他也不等我,径直走向了站在门口迎宾的孟子坤,他从兜里掏出一个巨厚的红包拍在了孟子坤胸前。

       “早生贵子哈。”我终于扭了过来,赵天宇一把揽过我的肩,“介绍一下,我女朋友。”

       我看着孟子坤笑了笑,他还真长得挺好看,怪不得赵天宇喜欢他。

       赵天宇把花痴的我拖走了,他告诉我那个新娘就是孟子坤高中的女朋友。

       “赵天宇我觉得你没跟他告白真是血亏。”

       赵天宇哈哈了两声,像个智障。

 

 

  12

       婚礼一结束赵天宇就走了,我在他后面追了半天,到家后我才发现他在哭。

       “哭个屁啊。”我一巴掌拍在了赵天宇背上。

       赵天宇坐到地板上,他拍了拍他旁边那块地:坐。

       我坐了过去,赵天宇又开始拉着我逼逼。

       “你说我当时怎么那么蠢呢,我算准了天时算准了地利,可我从没想过他根本就不会喜欢我。”

       “那不一定,癞蛤蟆都能吃到天鹅肉呢。”

       “你才是癞蛤蟆。”

       “我是天鹅。”

       “其实这么多年了我已经忘了很多我喜欢他的细节了,人的记忆可能永远只能停留在最喜欢的那个瞬间。”

       “可让你走不出去的不也是那些让你喜欢到死的瞬间么?”

       赵天宇看了我一眼。

       “我没打算走出去。”

       我打开播放器给赵天宇放了首歌。

       「我不能只依靠,片片回忆活下去。」

 

 

  13

       赵天宇疯了三天之后就正常了,上班加班,喂猫做饭,心情好还会帮我洗个衣服。我摸了摸他额头,体温正常。

       “我想了想,我觉得吧…”赵天宇突然又拉着我拉心。

       “你又觉得啥?”

       “都怪那天天气太好了,衬得孟子坤特别好看我才一失足成千古恨。”

       “…………”

       “可是如果让我回到从前,我还是会选择在那天遇见他喜欢他。”

       “哦。”

       “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爱真是折磨人的东西,让人目眩又神迷。”

       “…………”

 

 

  14

       直到我搬走赵天宇都没有再找个伴,我笑话他说这个世界上比王母娘娘的裹脚布更长的只有他的暗恋。   

       他笑着给了我一脚:“你跟你男朋友好好过。”

       我笑嘻嘻地拖出来我的行李箱,坐在出租车后座跟赵天宇说拜拜。那天早上雾蒙蒙,赵天宇穿着一件红卫衣站在天地间,像道还没愈合的伤口。

 

       我没有告诉赵天宇婚礼那天孟子坤找过我。

       他噼里啪啦告诉了我一堆赵天宇的喜好或厌恶,拉着我的手像是在交付他的传家宝。

       “赵天宇对我真的很重要,请你一定照顾好他。”

       “你喜欢他吧。”

       孟子坤尴尬地笑了笑。

       “你可千万别告诉他,我怕吓着他。”

 

       出租车开到了目的地,下车时我裹紧了我的大衣。北京的秋天有点冷,我给赵天宇打了个电话。

       “我留给你的信看了没?”

       “看了,我不会听话的。”

       “爱听不听,那是孟子坤交代我的。”

       “啥玩意??”

       “孟子坤他喜欢你。”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我还以为赵天宇高兴得心肌梗塞了,我在电话这头喂喂喂了半天,他终于出声了。

       “挺好的。”

 

       “都过去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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